第三十五章 船王要嫁女（下）

一行人于是往隔雅室去了。在珠宝间里已经陈列好了几个样子供来客参考点评。苏夫人看见这个金碧辉煌的珠宝间忍不住一声惊叹，叶夫人没有说话，只是眯了眯眼睛，细细打量着这些照得人眼花的各色首饰。也许是每个女人心底对首饰都有着天然的喜爱与亲近，素心斋出品的限量版饰品到底还是这两位夫人忘记了先前的争斗，暂时安静了下来。

施骊早些时候在唯贤那些一时兴起的涂鸦中找了几款样式华贵又不失天真，还带着一丝质朴的款式，让人先做了个银子的样板，又找了几颗大到刚刚不显得粗笨的宝石嵌在上面，还在吴问景给出的报价数目字后面添上了三个零。最后做了三套首饰，衬着烟波国出产的上等黑天鹅绒缎子，放在了房间中心的台子上。

倚帆见了这些华美精巧的首饰，脸色微微展开了，她走到其中一套面前，把玩了一阵，轻轻说到：“就是它吧。”苏夫人见叶夫人这回没有发表反对意见，再轻轻问了施骊报价，大约是三十艘海船的价格，觉得已经够得上苏家的面子，便斩钉截铁地说道：“就这么定了。”

接下来便到了化妆室。穿着宝蓝色华服的季思思和封十五郎已经在那里恭候了。经过了紫金会的拍卖会，十五郎在上都的名媛圈中一炮而红，不少大小姐都让管家拿了重金请他出马，都被施骊一一拦下，单等着在最重要的场合出场。等这对黄金搭档给倚帆装点完毕，再配上刚选好的首饰，原本单薄清淡的倚帆立刻就变得华贵大方起来，她的那经过妆点美目带着几分深邃，轻轻拂过众人，便有了船王之女的气势、虽然她的脸上也不见一丝表情，叶夫人心里倒暗暗叫了一声好，她终于放下心来，不用担心要过门的媳妇在大喜之日拿不出手了。

她心里暗想，看来这个苏家的女儿虽然面目一般，身量也显得单薄了一些，看上去透出一个小气劲儿，好在经过这一番打理，看得出还是个可塑之才。不过要成为叶家的当家主母，还有不少功课要做，看来自己这个做婆婆的以后少不了要操心教导一番了。

施骊乘机说道：“我们已经在隔壁的房间预备好了几套礼服，不如请小姐过去试一下，这样全套的行头就全了。”两个夫人都正在兴头上，连声说好。倚帆就像一个木头娃娃一样，被这群兴高采烈的人挟裹着进了邻室。那被华美无敌的绫罗绸缎填充得五光十色的服装市里，正中位置放了几个施骊从广进行定购的衣服架子，上面套上了按照从头到脚的全套衣饰的样子搭配起来的礼服，颜色从胭脂红到玫瑰红都有。

施骊见识过苏家那个规模惊人、奢靡不堪的衣帽间，知道倚帆对于衣饰拥有zhan有的狂热和罕见的挑剔，特意事先通过广进行找到了曾经在上都贵族圈里烜赫一时的名裁缝洪道婆，运用吴问景“师奶杀手”的魅力让隐居在南方端州乡间安享晚年的老婆婆重新操起针线，还连蒙带骗地从朱老板那里搞到了他压在库底留着准备讨好未来太子妃的华贵衣料，这些衣料品质上不输给恒昌坊和景国最大的绸缎庄结彩阁的顶级货色，在花色上还带着一股浓郁的风情，这才准备下了这几套礼服。

别说寄园的这一众女子，就是在在另一个时空当过意大利奢侈品牌的公关，见过若干所谓大师级设计的施骊都在这美丽若云霞的霓裳面前觉得眼睛都花了。这图案之巧，色彩之美，制作之精，都远远不是那些被大工业化的流水线冲刷地失去了手艺之灵气的所谓现代时尚之作能比得上的。尤其是礼服上精工细作的手绣花朵，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看上去巧夺天工，栩栩如生，能穿上这样的嫁衣，怕是南环寺的修女们都要还俗了吧？

没有例外，倚帆看见这些漂亮的服饰，眼睛立刻亮了，施骊见过的、船王家大小姐那种倨傲又矜持的模样出现在了她苍白的小脸上。她不等苏夫人给她眼色和示意，像被一股魔力吸引似的便往那几个衣服架子前面凑去，一边瞧，还一边伸出手去在衣料上轻轻婆娑。苏夫人本来还怕女儿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那个小心眼的准亲家母看低了去，谁知叶夫人也并不见怪这年轻女孩自然流露出的天性，殊不知“这率性而为”恰好被她认为是富贵世家的大气之举，所以她脸上微微一笑，随后也很快被女人的天性驱使着，眼睛里只有那些美丽的华服了。

苏夫人见状，便也在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用她自己才知道却认为众人都该清楚的方式宣告了今天的主动权到底还是掌握在她和苏家的手中。

施骊何尝没有注意到这华丽空间内气场的微妙流转？她不失时机地在倚帆的眼光停留在一套珊瑚红色礼服上再也没有挪开的时候，在一旁用恰到好处的音调和语气介绍道：“这套衣服是有个名字的，叫做‘幸福海洋’，不如请小姐试试。”“这衣服还有个名字？真是有意思。”两个夫人不约而同地流露出好奇的表情。倚帆回头看了满脸流露出满意之色的苏夫人，她的脸中飞快闪过一丝厌恶，刚才那种兴奋和专注的神色很快消失，随后便又面无表情地走进设在房间一角的宽大无比的试衣间，由珠儿指导着兰儿帮她换上了衣服。

半晌之后，当两位夫人在房间另一角用过一轮水果和茶之后，收拾一新的倚帆出现在了一面巨大的水晶镜子面前。这面水晶镜子号称是广进行的镇店之宝，镜面光亮无比，四周饰有精美的枝蔓花纹，镶嵌了宝石和七彩的羽毛，是世间罕有之物。它产自遥远的西罗国，曾经是倾国倾城的西罗国王妃的珍爱之物，不知何故流落到此，照亮了大海这一端的对前路和命运茫然不知的豪门女子的面容。

看到两位夫人把水果丢在一旁，围在倚帆身边轻轻赞叹，珠儿也不禁笑了，看来无往不胜的主母这次又成功了。她哪里会知道，当施骊看到镜中的倚帆被自己那前所未有的华贵美丽的样子惊到，随即满脸红晕地沉醉其中的时候，施骊从这位大小姐微微带着几分迷离的眼神中看到的是四分****混着六分狠厉的果断和决绝。施骊暗叫不好，随即一下闪过了那个如铁塔般的身影。那个身影虽然在她面前只是转瞬便消失不见，此刻却在她的脑海里变得无比清晰和刺眼。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她只觉得那个身影就像她脑袋里的一根刺，搅得她头疼欲裂。

就在这时，倚帆一转身，看见两个从一开始就互相叫板的夫人忽然达成了意见的一致，一派祥和气氛的时候，脸上有闪过了一丝厌恶的表情，她闲闲地说了一句：“我不喜欢这写花草枝蔓的东西，能把斧钺刀叉的图案做进去吗？”宽阔的房间立刻变得鸦雀无声，不光是两个夫人，连施骊等人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仿佛这一句话把所有的空气都抽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