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胭脂、水粉、滑鸡蛋

听说骊姬要去建州过年，甚至要到开春才回来，上都的大小姐们纷纷登门拜访，一来想讨些操办春节聚会的独门秘笈，二来也是背着家族的嘱托来跟公子潜跟前的红人拉近些关系。建州是公子潜的封地，谁都看得出来骊姬在潜那边的地位已经十分牢固，虽然公子潜理应贵为嫡子，但因为王庭里一些微妙的关系，地位并不明朗，但据说景王都对她另眼相看呢。

景国人是最务实的，自然知道怎么跟着风向走，对于那些还没有站队的大臣来说，公然到潜的府上去示好未免太过刻意，也存在潜在的风险，让自己的女儿去他的情妇那里多走动一下倒是无伤大雅的。这么想的聪明人实在太多，前一波问询婚礼事宜的人潮刚刚退下，到了快出发的这几天，来串门的千金小姐们就忽然多了起来，彩云追月处自然天天人满为患。

施骊本来很疲于应付这些娇柔做作的小妞们，不过直到有一天，叠韵一声天真却不失真诚的夸赞“骊姬不知用的哪种胭脂水粉，看上去皮肤就和鸡蛋一样光滑”的时候，她那这段时间有点被各种东西塞得满满脑袋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现在也许是开始化妆品生意的好时机？别说精明的现代人了，连景国人都知道这是一个人傻钱多的去处。

一想到这里，她就兴奋起来了，马上从茶会上找了个借口溜走，抽空去找了一趟吴问景。吴问景正在前厅准备要带到建州去的账册、书簿等物品，忙的脸上都沁出了汗珠，一听施骊的主意，他的眼睛也一下子点亮了，施骊见吴问景也认同，不禁有点得意地说：“以前人家都说妇人家的生意最好做，现在看来果然不假。有封十五郎这样的天才工匠在，不愁我们的胭脂水粉和保养品卖得不好。”

吴问景沉吟了一下，道：“其实我有个更好的主意。景国北方四州的土地丰腴，物产丰富，但景国偏重贸易的策略却使得北方的发展不如南方五州，这也使得北方的地价相对便宜，胭脂水粉和保养品都需要植物原料，也许我们可以在北方多多购置农庄，农庄出产的东西除了用来做妇人的装扮保养之物以外，还可以用于于酿酒，出产的酒可以用到一线牵的婚宴上，酒这一块的利润一向很高，这块的利润与其便宜商行，不如干脆抓到我们自己的手里。”这一番宏论让施骊不禁击节叫好，能在这个时空找到理念如此先进，又这么有执行力的搭档，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幸运了，两人对建州之行都充满了期待。

施骊有顺路转到封十五郎的院子里，忽然心里一个激灵，便信步走了进去。封十五郎不在，又领着他的几个随从到上都附近的山里瞎逛了，倒是季思思在他的屋里忙活着。施骊见她正把一个个小小的瓷罐子归拢齐，便问道：“这里面都是些什么好东西啊。”季思思便拿了一个果木青色的罐子给施骊看，道：“十五郎就喜欢做这些香喷喷、滑润润的玩意儿，这不刚做了一批擦身体的膏子，也不收起来，我怕去我们都去建州，他把这事情给忘了，白白糟蹋了好东西，便找了一些小罐子装上，这样要想用，带在路上也方便。”

施骊见她递过来的这一件，小小的罐子口还扎着几跟素色的纱线，搭配得十分别致可爱，忽然像明白过来什么似的，问道：“十五郎以前献宝式地送过来的那些膏子和水粉，都是你帮他装的小盒子吧，我就说嘛，他哪来的那么巧的心思。”季思思有点羞怯地点了点头，这个实在的姑娘每次被人夸奖的时候就像有些人做错了事情被抓住的时候一样，总是低着头，脸上却飞起两抹红云来了。

施骊又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真是巧手啊，以后还少不了要你帮忙的。”又打发人找了些先前印制的绘有彩云追月图样旁衬着“一线牵”三个字的笺子贴上了，这才满意地往茶会上去了。

茶会上的诸位小姐们正准备告辞，却见施骊满面春风地捧着一些什物走了进来。施骊看了众人一圈，道：“这一年承蒙小姐们的关照，鄙店的生意做得还不错，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各位的，再说各位府上什么好东西没有，只能挑些小东西聊表心意了，这是一线牵自制的膏子，最适合冬天使用，因为是密制的，所以不多，给每位小姐一罐吧。”说罢就让下人们派发起来。

这些景国的千金小姐们都听闻在某个隐秘的江湖排行榜上，骊姬已经位列景国第一美人，既是美人，又是什么“景国风格的开创者”，她送的东西还能沾个错字？再说爱美从来就是女人的天性，不过她如何位高权重，就算是当朝最得宠的明贵妃，对这些美容保养品也绝对会有天生的浓厚兴趣，于是都禁不住喜笑颜开。茶会这才热热闹闹地散了。

临了要出门的时候，叠韵有乘着人流稀少的当口，又蹭在后面怯怯地问施骊：“姐姐刚才我给我的膏子，我已经试过了，果真是奇物，不知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物件吗？我看着也贴着一线牵的笺子，应该也是发售的吧。”

施骊看她小小脸上大眼睛里流露出的天真的神情，不经微微笑道：“会有的，年后也许就对外发售了，你不要对别人说哦，到时候我让人送一些合适你的直接到府上去。”叠韵忙不迭地答应，然后喜滋滋地离开了。珠儿在旁边看了，道：“这位小姐最是大嘴巴，骊姬让她保密可不是所托非人。”施骊看了她一眼，道：“我就是担心怕她不往外说呢。”珠儿这才“喔”了一声，主仆二人转身便进了园子里，这一年来熙来攘往的一线牵圆月形的大门，终于缓缓地关上了。

回到屋里，却见前厅的吴问景已经把那堆账册整理完毕，正在若有所思地喝着茶。施骊正兴冲冲地走过去，想向他说一下十五郎的小玩意所引起的轰动，却见他的浓眉微皱，眼睛看着她，目光的焦点却又似乎没有落在她的身上，难不成又出了什么事？她便遣走了珠儿，便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问道：“问景是有什么话跟我说吗？”

吴问景放下茶杯，沉吟了一下，从袖口里抽出几张纸，摆到了施骊的面前。这一幕和前几日苏老板的那一幕何其相似，让施骊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不过吴问景的眼睛里一片澄明，她才定了下心，手仍有点颤抖地打开了那几张纸头。原来是寄园和建州田庄的房契和田契。她有点诧异地看着吴问景，吴问景缓缓地说：“我以前就说过，骊姬到吴家来，是吴家的福分。大哥作古已经快一年了，骊姬如果决定了要离开吴家，吴家断没有理由拦你。这两份房产，都应该是骊姬的，今年的利润还没有折算好银票，一旦折算好，也会有骊姬的一半。无论骊姬做什么样的决定，这都是属于骊姬的东西。”

施骊忽然觉得这一天的喧嚣都忽然消失了，吴问景的郑重让她有点失神，拿着这两份薄薄的纸头，她心里闪过了几千几万个念头。她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她又睁开了眼睛，一对妙目看着吴问景，笑道：“问景又什么时候把我当过你的嫂子？我们难道不是一直都是合伙人吗？金子也好，银子也好，你先留着吧，当作明年的本金好了。这两份宝贝我也不客气了，等再买下一处田庄，房契就该归你了。”说罢一笑莞尔，袅娜的身影就走远了。

吴问景有点吃惊地看着施骊，一个他原以为很难办的问题就把她轻轻巧巧地解决了。他有点愣在那里了。倒是一个人再也憋不住了，从一旁的屏风后闪了出来。穆少游拿起一杯茶，一饮而尽，然后坐在凳子上长舒了一口气道：“这下，我总算放心让你去建州了。”吴问景看着他，有点不置可否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