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话：替罪的羔羊
一直被说三道四的大小姐要成为当家人，这可把偏院的女眷们吓坏了。自打她回来，这一干女人就没少在背后嚼舌头，有人指使是其一，平日里闲来无趣免不了说三道四的本性也不可推卸，这要是让大小姐当家，自己还不被撵出龙家大门？
偏院住的都是家仆，夫妇二人都在龙家做事，若是因为妻子饶舌没了活儿做，全家都得饿肚子，男人们心里头也清楚，各自回家警告了妻女，叫她们闭上嘴。这么一来，不贞不洁的传言还真的收敛了不少。
距离除夕还有大半个月，其间是复杂的准备过程，由于前任当家龙辞宗死得不明不白，祭祀时必然要向列祖列宗进行交代，为此龙楚衍传话到闻炙燕那儿，催促他尽快查明真相。
“临少爷。”
大雪刚停，北院里家丁们忙着打扫积雪，临天舒独自站在折桥上发愣之际，听到有人在岸边唤他。
“钦差大人有何吩咐？”他拢了拢貂氅，踱回岸边。他故意用“钦差大人”四字称呼闻炙燕，别想从我这里打听初瑶的事这一提醒不言而喻。
闻炙燕略年长于他，衣着也显得寒酸，往他身边一站看上去竟有些卑微：“关于令尊的死，我还有些问题想向临少爷打听。”
“你问吧。”如果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他这次来可就不仅仅是查真凶那么简单了。
临天舒将手拢在嘴边呵了一口白气，眯着眼打量着他。怎么看也不觉得他会是“那里”的人，但或许正是这样平凡的外观更易于隐藏真实身份。
青年并没有去注意他的眼神，望着落满白雪的假山石：“依临少爷看，家中有动机杀害令尊的人，谁的获益最大？”
这是挑衅么？临天舒哼了一声，道：“我说实话大人会发怒吧？”
“此话怎讲？”
“就现在看来，获益最大的难道不是初瑶妹妹？以大人过去对她的多年照拂，感情深厚，就算知道她是真凶，也不会将她绳之以法吧？”
看你能怎么回答，如果确是“那里”的人，保护初瑶就远凌驾于履行钦差义务之上，那么他对初瑶的感情就不过是笑柄，是假象；反过来若不是“那里”的人，他对初瑶的感情就是真的，但身为钦差有必然要将凶手缉捕，他又绝不可能忍心下手。
闻炙燕转头望着他，脸上微微有笑意：“临少爷故意说大小姐是疑凶，其实是为了洗脱她的嫌疑吧？”不待他作答又道，“在我眼里，令尊一死，大小姐非但不是获益最大的人，反而是受累最深的人。真正获益的人，只怕是临少爷自己吧？”
“大人这话作何解？”临天舒虚起眼。
“虽说来到这儿之前我并不曾特意打听龙家的状况，也对于临少爷装疯卖傻十余年一事略有耳闻，令尊一日不死你就一日不得安宁，要受制于。如今获益最大的难道不是临少爷自己？”
青年在寒风中长出了一口气，原地走了走，临天舒瞥见他脚上的旧鞋，忽然想那做鞋的人是紫楹还是初瑶。
“临少爷可能会反驳，自己若是想要逃脱，何须等到这一天才动手。但若是为了寻求解脱而让自己背上了杀父的罪名，那可就太不划算了。所以你一直等到有人可以做替罪羊的时候，才下了杀手。”
“替罪羊？”临天舒失笑，“我若是拿初瑶妹妹做替罪羊，也早该下手了，比方说在拜堂的头一晚。”
闻炙燕却摇了摇头：“我看未必。临少爷虽说受制于令尊，却并非对龙家有什么深仇大恨，那日在内院与大小姐切磋武艺，临少爷也多有容让，看得出来即使杀人也不会让她替你背负罪名。你想要拉做替罪羊的，其实是苍家的那个纨绔少爷吧？”
“外人，不学无术，又是令尊好友的儿子，而且反对你与苍侍郎的婚事，还因为当初在京城发生的事记恨在心，正是在那个时候来到了龙家，难道不是最好的替罪羊？”
“可惜大小姐决定出任当家这一点乱了你的计划，使得她成为了杀人的疑凶，所以你特意在刚才提到她，想要证明她不是凶手，”闻炙燕似乎是微笑了一下，“倒也是有情有义。”
临天舒沉下了脸：“大人的分析还真是绝妙。”话锋一转，“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我究竟是怎样将父亲杀死的？”
“问得好。”
闻炙燕停下了原地走的脚步：“你不认得路，半夜里潜到正厢去放迷烟这么无稽的论调我还不至于会相信，你厉害就厉害在选择了一种合适的毒药，全家人都在飞燕厅吃晚饭时偷偷下毒在饭菜里，然后等到令尊半夜毒发时，三个多时辰过去胃里早就没有毒物，杀人的方法也就被巧妙地隐藏了。”
临天舒冷笑：“笑话！天下哪有这样的毒药？大人向来断案如神，莫非相信世上还有发作时间如此之晚还能瞬间夺命的毒药？”
“这可不正是案子的奇妙所在？”闻炙燕按了按眼皮，笑道，“除了这毒药不可能存在之外，我所做的推论不是完全成立吗？真凶手千算万算，却遗漏了这一点，嫁祸不成，反而暴露了自己。”
一愣，临天舒蹙眉：“大人之意……”
闻炙燕点了点头：“凶手找了这么多替罪羊，一个不行还有第二个，第二个不行还有第三个，任谁也不会层层剥到洋葱心里，他就可以躲在里头逍遥法外。”
千丝万缕的思绪汇聚成一线，真相似乎就在眼前。“大人该不是早就知道真相了吧？”理顺了他的逻辑，临天舒不得不赞同，语气也多了几分尊敬，“为何不将真相告诉大家，却要来找我？”
“还不到说的时候，”闻炙燕遗憾地摇摇头，“就算从推论上无懈可击，也是在假定了凶手之后做出的，没有十足的证据，他一定不会承认。而且现在除掉他，就会放过他背后的人，那么将来大小姐做了当家人，身边依然会藏着这根毒针，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至此，临天舒明白了他的用意：“大人希望找到怎样的证据？若有可效劳之处，定不推辞。”
闻炙燕嗯一声，忽然问：“十二年前临少爷已经能完全记住身边所发生的事了吧？”
“是的。”
“那么，请务必回忆起那一年发生过的一件事，线索就在那里。”